羊脂暖辉映着沈桃桃脏污的脸颊。

  她眼睛发直盯着那点糖色落日,半晌猛拍大腿:“太好了!”

  谢云景唇线得意地轻扬。

  “娘——”沈桃桃一声惊天嚎叫,“快把压酸菜缸的石头撤了!”

  沈桃桃炮弹般撞向门口,声音兴奋得劈了调:“咱捡着宝了!这玩意儿压菜,酸水能漫到明年开春!”

  窗外风声骤然死寂。

  张寻抠着门板差点掰断指甲。

  满缸翡翠白菜顶着碎石的寒酸影子,和屋里那尊映透山河的羊脂玉雕隔空对望。

  谢云景僵住,笑意凝固成嘴角一道冰裂的刻痕。

  指尖还残留着抚过玉料时温润的触感,此刻却像摸着块冻透的碑石。

  “不好啦!”

  一声哀嚎炸起。

  谢云景和沈桃桃赶到,亲卫正从灶上拖出几个痛到抽搐呕吐的流放犯人。

  个个腹如刀绞,口溢白沫,人蜷成一团,好似冻死的虾米。

  “是中毒。”陆太医掰开呕吐物里的土豆块,霜白的发茬都在抖,“土豆发芽产生毒素,食入便会腹痛。”

  土豆筐哐当拖地。

  赵老四被亲卫掼在冻硬的黑土地上,“长官饶命啊,给小的八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毒哇。”

  “没用的东西。”谢云景脚底碾碎半块带泥的土豆,绿得发黑的毒芽在雪光下扭成小蛇,“大雪封路,物资紧缺,粮食保管不利,这土豆全废了……”

  人人脸色煞白,吃不饱饭的惊恐再次袭来。

  风雪如刀,刮过宁古塔的冻土。

  饥饿是比狄戎更凶残的豺狼。

  有人想起了,三十年前那场封山大雪,冰棱子垂死般挂在枯枝上。

  粮道断绝的第三个月,驿站的土墙根下开始堆起裹着薄霜的“柴捆”,是一摞摞人骨,冻僵的指骨蜷曲如鹰爪,肋条被剔得森白透亮。

  灶膛里最后一点麸皮燃尽时,驿站长官的幼子失踪了。

  翌日,驿站那口煮马料的破锅咕嘟冒泡,浮油上粘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、绣着歪扭虎头的红布。

  风雪吞了惨叫,也吞了人形。活人,成了冰原上最后的口粮。

  “慌啥?”沈桃桃捡起一个烂土豆,匕首一旋剜出毒芽,带起小块乳白薯肉,“芽坑往深里多啃半寸,毒根子就断干净了。”

  她怕其他人没看清,又做了一次示范,刀刃抵着毒坑旋光青芽,前一秒还带着泥巴的土豆,眨眼间削成了一个白玉陀螺,扔进竹筐哒哒作响:“愣着干啥?不想饿死的都拿起刀!”

  黑黢黢的菜窖里骤然点起松明火把。

  裂了口的陶盆堆满木凳,百十双皲裂的手攥紧豁刀,刮削声如急雪敲打寒窗。

  没有人不想活着,活着就是胜利。 </div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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