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顿了顿,胸中激荡的情绪让他气息微促,但声音更加冰冷:“今夜!就在方才!此獠竟变本加厉!以承乾胎发、其生母精血之物为引,布下九子噬魂邪阵,再施毒手!三支无形秽钉,无视王府防卫,无视乾阳温玉,直取承乾眉心、心口、丹田!其心之毒,其行之恶,令人发指!儿臣率兵破其邪窟,人赃并获!那污秽邪阵,那狰狞神像,那噬魂邪钉,皆在儿臣眼前!更有此獠心腹爪牙供认不讳!此等残害至亲骨肉、戕害大唐皇嗣、亵渎天地神明的孽障,儿臣身为皇子,身为父亲,焉能不诛?!”
他的话语如同惊雷,在甘露殿中炸响!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事实和无尽的悲愤!李渊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,尹德妃掩口的丝帕也微微颤抖。
“污蔑!全是污蔑!” 李元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,猛地挣扎起来,嘶声尖叫,黑血顺着嘴角流下,“父皇!他血口喷人!什么邪阵?什么邪钉?儿臣一概不知!那是…那是儿臣请来祈福保平安的仙师!是李世民!是他嫉恨父皇宠爱我!是他嫉恨大哥是太子!是他自己想当皇帝!他编造这些鬼话,就是要除掉我和大哥!父皇!您不能信他啊!他今夜能带兵闯我的王府,明日就敢带兵闯太极宫!他这是想搞事吗!是谋逆啊!”
“住口!” 李渊猛地一拍龙案,发出一声巨响!他胸膛剧烈起伏,显然被这兄弟阋墙的丑恶和相互指控的毒辣搅得心烦意乱,怒不可遏。“孽障!都是孽障!” 他指着李元吉,“看看你这副模样!人不人鬼不鬼!成何体统!” 他又猛地转向李世民,眼中怒火翻腾,“还有你!李世民!就算元吉有错,自有宗正寺,自有国法!谁给你的胆子,私调重兵,擅闯王府,动刀动枪?!你将朕置于何地?!将国法置于何地?!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?!”
帝王之怒,如同实质的山岳,轰然压向李世民!
“国法?” 李世民迎着李渊的怒火,非但没有退缩,反而向前踏出一步!这一步,踏碎了御阶前金砖的缝隙!他周身那股百战磨砺出的、属于紫薇帝星的凛然之气轰然爆发,虽不及李渊那沉淀多年的帝王龙威厚重,却更加锐利,更加霸道,带着一股斩破一切阻碍的决绝锋芒!两股无形的气势在殿中轰然碰撞,烛火疯狂摇曳,殿角的纱幔无风自动!
“父皇!” 李世民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质问,“当国法不能庇护襁褓中的婴儿!当宗正寺的牢笼关不住戕害皇嗣的邪魔!当儿臣亲眼看着毒钉射向亲生骨肉却无能为力之时!儿臣只知道,为人父者,当以血肉为盾,以手中刀兵,为子女斩尽一切魑魅魍魉!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,是九幽黄泉,是父皇您的雷霆之怒!儿臣,亦往矣!”
他的话语掷地有声,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悲壮与决绝!那股护犊之情,那股不惜与一切为敌的刚烈,让殿中一些低阶的侍卫都为之动容。
李渊被这毫不掩饰的顶撞和那扑面而来的、属于另一个“天命”的锐气逼得呼吸一窒!他眼中瞬间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更深的忌惮!李世民此刻展现出的气势,那隐隐能与自己龙威分庭抗礼的紫金光芒,让他内心深处那个关于“紫微星动贯秦王府”的噩梦瞬间变得无比清晰!功高震主!天命加身!尹德妃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!
“你…你…” 李渊指着李世民,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。尹德妃适时地扶住他的手臂,带着哭腔:“陛下息怒…保重龙体啊…秦王殿下…秦王殿下他只是一时激愤,顶撞了陛下…可…可齐王殿下这伤…这毒…再耽搁怕是真的…”
李元吉也抓住机会,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:“父皇!救我!毒…毒发了!好痛!我要死了!大哥!大哥救我啊!” 他腹部的伤口黑气弥漫,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粘稠的墨汁状,散发着恶臭,皮肤下的乌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,整个人如同被浸在墨缸里,气息迅速萎靡下去,眼看就要不行了。
李渊看着地上痛苦翻滚、命悬一线的李元吉,再看看阶下昂然而立、气势如虹的李世民,巨大的愤怒、被冒犯的帝王尊严、以及对李世民那隐隐显露的“天命”的深深忌惮,瞬间压倒了一切!尤其是李元吉那副垂死的惨状,不断刺激着他作为父亲最脆弱的那根神经——即便这个儿子再不成器,再混账,那也是他的骨血!怎能被另一个儿子如此践踏?!
“反了!反了!” 李渊须发戟张,猛地甩开尹德妃的手,一步跨到御阶边缘,居高临下,戟指李世民,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,声音震得殿宇嗡嗡作响:
“给朕——滚出去!!!”
“滚出去”三个字,如同三道蕴含着龙脉意志的九天惊雷,裹挟着李渊积压的所有怒火、猜忌与帝王威压,轰然炸响在李世民耳边!这不仅仅是言语的驱逐,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、来自皇权父权的终极否定与镇压!
嗡——!
李世民怀中,那枚从暖阁带出、悬于承乾摇篮之上的乾阳温玉,仿佛感应到这针对其主人的滔天恶意与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切割,骤然发出一声哀鸣!温润的玉身上,那原本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痕,在“滚出去”三字落下的瞬间,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,猛地扩张、蔓延!咔嚓一声脆响,清晰可闻!
李世民浑身剧震!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,指尖触碰到那枚玉佩时,只感到一片冰凉和…碎裂的触感!
玉佩碎了。
这枚承载着袁天罡馈赠、守护着承乾一线生机的至阳灵玉,在这代表父权与皇权终极决裂的“滚出去”三字下,竟…碎了!
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,瞬间从碎裂的玉佩蔓延至指尖,再如毒蛇般狠狠噬咬进李世民的心脏!那不仅仅是玉佩碎裂的冰冷,更是某种维系之物被彻底斩断的彻骨寒意!他缓缓低下头,摊开手掌。掌心,是那枚裂成数块、光芒尽失、如同普通顽石般的乾阳温玉碎片。残玉边缘,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纯阳气息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会熄灭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殿中死寂得可怕。只有李元吉越来越微弱、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,以及尹德妃压抑的、带着一丝得逞快意的抽泣。
李世民看着掌心的残玉,那深潭般的眼底,最后一丝属于“儿子”的温度彻底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沉寂到极致的冰冷,仿佛万载玄冰之下汹涌的岩浆。他慢慢抬起头,看向御阶之上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。那目光,再无半分孺慕,再无半分敬畏,只剩下一种纯粹而冰冷的、如同审视对手般的漠然。
他没有说话。只是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收拢了五指。坚硬的玉片深深硌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。一丝鲜红的血线,顺着他紧握的指缝,悄然渗出,滴落在光洁冰冷的金砖地面上,绽开一朵微小却刺目的血花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、浑身乌黑溃烂的李元吉,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肮脏的死物。然后,他转身。动作依旧沉稳,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牵绊后的决绝。沉重的战靴踏过那滴血花,走向殿门。
“尉迟敬德。” 冰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。
“末将在!” 尉迟敬德如同怒目金刚,轰然应诺。
“撤。”
“喏!”
铁甲铿锵,如同退潮的黑色怒涛,沉默而压抑地跟随着那道挺拔却无比孤寂的背影,退出这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甘露殿。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,隔绝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氛围,也仿佛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***
当沉重的殿门隔绝了李世民离去的背影和玄甲卫那令人窒息的杀气,甘露殿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骤然一松,随即又被李元吉濒死的哀嚎和尹德妃的悲泣填满。
“父皇…救我…好…好难受…” 李元吉瘫在冰冷刺骨的金砖上,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般剧烈抽搐。小腹的伤口不再是流脓,而是如同溃烂的沼泽,墨黑色的粘稠液体不断涌出,带着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尸臭味。那乌黑的色泽如同活物,正疯狂地沿着他的血脉经络向上侵蚀!胸口的皮肤已变得青黑肿胀,如同覆盖了一层**的苔藓,血管在皮下狰狞凸起,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,仿佛无数条毒虫在皮肤下蠕动。他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风箱在拉扯,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腥臭的黑气,意识已然模糊,只剩下本能的、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在驱动着他发出断断续续的**。
“快!快传太医令!把宫里最好的解毒圣药都拿来!快啊!” 李渊看着儿子这副惨绝人寰的模样,心头剧痛,方才的帝王怒火被巨大的恐慌取代,嘶声对着殿外咆哮。宦官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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