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!
干裂的嘴唇瞬间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,喉咙里更是燃起冲天大火!身体对水的渴望,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引爆,压倒了一切痛苦!那清凉的水汽,那碗壁上凝结的水珠,在他被强光烧灼得只剩白炽的视野里,仿佛幻化成了最甘美的琼浆玉液,散发着救赎的光晕。
意志的堤坝,在生理本能的滔天洪水面前,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**。
花痴开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!那是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的、被极度干渴驱动的本能!双腿如同灌了铅,却固执地想要迈出一步,哪怕一步,去够到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清凉!脚底的剧痛被彻底忽略,膝盖的酸软被强行压制,整个身体的重心瞬间前移——
就在他即将彻底跨出那致命一步的刹那!
“一点!”
夜郎七冰冷的声音,如同炸雷,又似极地吹来的寒风,骤然劈开了练功场上凝固的、灼热欲燃的空气!两个字,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狠狠撞入花痴开即将崩溃的意识深处!
一点!
冰窖里,七层骰子塔顶端,那枚在死亡边缘被托住的骰子,那清晰无比的“一点”刻痕!药浴桶中,濒临疯狂时死死盯住石臼的偏执!草垫上,耗尽最后力气刻下的、歪歪扭扭的“一点”!
这个数字,这个符号,早已超越了它本身的意义。它是冰窖里挣扎求生的锚点,是药汤地狱中对抗疯狂的执念,是痛苦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、证明自己“存在”的印记!
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花痴开前倾的身体,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拽住!硬生生僵滞在即将迈步的瞬间!全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。他猛地昂起头,布满血丝、几乎被强光灼瞎的眼睛,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的、绝望而疯狂的光芒!视线穿过那片吞噬一切的炽白,死死“钉”在虚空中的某一点——那里,仿佛正悬浮着一枚无形的骰子,清晰地刻着“一点”!
“嗬——啊!!!”
一声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、嘶哑破碎的咆哮,冲破了他干裂冒血的喉咙!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:极致的痛苦、濒死的挣扎、被强行唤醒的意志、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、近乎毁灭的疯狂!
他不再试图“看”那光斑中心。他“看”的是虚空中那枚无形的“一点”!
所有的感官,所有的意志,所有的残存力量,如同百川归海,被疯狂地压缩、凝聚、灌注到这一个点上!眼球撕裂般的剧痛还在,皮肤灼烤的煎熬还在,干渴如同烈火焚心……但这一切,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,被那强行凝聚的、对“一点”的偏执“痴态”隔绝在了意识之外!
他的身体依旧在高温下剧烈颤抖,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,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发出嗤嗤的声响,蒸腾起刺鼻的白汽。脚底的水泡早已磨破,渗出的体液混合着灰尘,在草鞋里形成粘稠的泥泞,每一步细微的重心调整都带来钻心的刺痛。但他站住了!以一种极其怪异、极其僵硬、却又带着一种惨烈美感的姿态,牢牢钉在光斑中心!
视野里,那跳跃的血色与墨黑光斑,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收束、驯服,围绕着意识中那枚悬浮的“一点”,缓缓旋转、凝聚,形成一片模糊但相对稳定的背景。炽白的强光依旧存在,却不再是无边无际的吞噬,仿佛被那凝聚的“一点”吸走了部分锋芒。
时间,在少年与烈日镜光以意志进行惨烈角力的过程中,缓慢地流淌。阳光移动,铜镜反射的光斑也随之偏移,如同追命的烙铁,始终牢牢锁住场中那个单薄的身影。福伯端着水碗的手微微颤抖,浑浊的老眼望着光焰中那如同被烧红的铁块般的身影,嘴唇哆嗦着,终究没敢再发出任何声音。
夜郎七负手立于阴影之中,斑驳的光影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。他深潭般的眼眸里,清晰地映照着练功场中央那幅残酷的画面:少年蜡黄的脸上,汗水混合着泪痕和血污,在强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;裸露的皮肤上,深红、暗紫、破裂的水泡和凝结的盐霜交织,触目惊心;身体在高频的颤抖中维持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平衡。然而,少年那双被强光灼烧得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深处,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、纯粹到极致的执拗光芒——那是将全部心神,所有意志,孤注一掷地“钉”在一个虚无点上的痴狂。
玄衣之下,夜郎七负在身后的手指,极其细微地捻动了一下。指尖仿佛再次感受到昨日冰窖里,那具冰冷躯体在极限边缘挣扎时,迸发出的、微弱却滚烫的生命力。此刻,这生命力正被眼前这炼狱般的光刑,淬炼得更加凝练,更加……锋利。
* * *
当铜镜反射的光斑终于随着日头的西斜,缓缓移开那片滚烫的青石板时,笼罩花痴开的、那如同实质熔炉般的恐怖光压骤然消失。
平衡瞬间被打破。
支撑着他如同石雕般站立的那股疯狂意志,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,在压力消失的刹那,铮然断裂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