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夫人忙道:“无妨,我可预付定钱。只求尽力。”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正在一旁安静分线的晓莹。
晓莹抬起头,怯生生地看了看那图样,又看向母亲。林氏微不可察地点点头。
晓莹这才细声细气地开口:“娘,这鸟儿翅膀的羽毛,好像要先用浅灰打底,再用深灰丝线劈得极细,一层层晕染上去,才能显出层次。”
柳氏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异,随即掩去,笑道:“小娘子好眼力!正是如此!你可能绣?”
晓莹低下头:“我...我可以试试。但得很慢很慢。”
林氏顺势接话:“既然柳娘子如此信任,我们便试试。只是工期至少要两个月。”
柳氏爽快付了定金,约定半月后来看进度。
人走后,林氏立刻让王妈将情况传递给孙敬儒。反馈很快回来:此妇人身份可疑,金陵查无此人,极大可能是赵坤派来投石问路的棋子。那图样,经辨认,类似前朝宫内赏赐之物上的纹饰。
计划,成功了一半。鱼饵已放下,就看对方如何咬钩。
接下来的日子,晓莹认真绣制那幅缠枝牡丹翠鸟图。她谨记母亲吩咐,只展现惊人的模仿能力和耐心,将图样一丝不苟地复制下来,进度控制在“很快但合理”的范围内。
半月后,柳氏准时到来。看到绣架上已完成大半、栩栩如生的绣品时,她脸上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。
“像!太像了!”她抚摸着绣面,连连赞叹,“小娘子真是神乎其技!这翠鸟的眼神竟与原样分毫不差!”
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晓莹:“小娘子,你可见过类似的图样?”
晓莹茫然摇头:“没有。是娘娘的图样画得好。”
柳氏又试探几句,晓莹皆按照母亲所教,回答得天真懵懂,只聚焦于刺绣技法本身。
柳氏似乎放心了些,又支付了一部分工钱,满意离去。
孙敬儒那边传来消息:柳氏离了林氏小院后,并未立即离开扬州,反而在城中几处客栈辗转,与几个形迹可疑的外地人有过接触。网,正在悄悄收紧。
数日后,真正的“大鱼”终于现身。
来的并非上次那位赵姓男子,而是一位约莫四十岁、穿着考究、言谈举止颇有些文士风范的中年人,自称姓钱,来自沪上,慕名而来。
“在下家中主人雅好收藏,尤爱精巧绣品。”钱先生言辞恳切,“听闻小娘子能仿制古样,特带来一幅残片,若能补全,愿出百两白银为酬。”
他取出一个锦盒,内里是一块明显是撕扯下来的旧锦缎残片,上面绣着一种奇特的双首飞鸾纹饰,风格古朴,绝非近代所有。那残破的边缘,正好断在飞鸾其中一个首部的眼睛处。
林氏一见那纹饰,心中猛地一揪!这飞鸾纹样,她曾在莫隆收藏的一本极其隐秘的古籍插图页中见过一次!莫隆当时神色凝重,叮嘱她万万不可外传。此物竟出现在赵坤的人手中?
她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,面露难色:“钱先生,这残片年代久远,丝线色泽、绣工技法都极难模仿。小女虽会绣,却未必能仿得古意。”
钱先生笑道:“无妨。只需形似即可。主人只求完整,聊慰遗憾。”他目光扫向晓莹,带着审视与期待。
晓莹上前,仔细看了看那残片,又拿起母亲常用的丝线比对照色,小眉头蹙着,似乎在努力思考如何模仿那古老的针法和褪色的光泽。
良久,她抬起头,对钱先生道:“先生,这个很难。我需要时间试很多次,才能找到最像的线和方法。而且,眼睛那里断了,我不知道原来是什么样子,只能猜着绣。”
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,既表现了能力,也留下了余地,更撇清了自己“认识”这纹样的可能。
钱先生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,但很快又堆起笑容:“自然自然。小娘子尽力即可。这是五十两定银,事成之后,另付五十两。”他出手极为阔绰,百两白银,足够普通人家数年用度。
林氏心中冷笑,赵坤为了找到线索,真是舍得下本钱。她示意晓莹收下残片和定银。
钱先生并未久留,临走前,却似无意地问了一句:“听闻林娘子是苏州人?不知原是苏州哪家绣坊的?这般好手艺,在苏州时想必也非寂寂无名之辈。”
林氏心头一凛,从容应答:“妾身夫君原是苏州小吏,妾身只是闺中自娱,并未在绣坊做过活。后来夫君不幸亡故,家中艰难,才不得不以此谋生,让先生见笑了。”这番说辞,她早已演练过无数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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