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傻孩子……”莫沈氏眼泪涌了出来,混着脸上的病容,更显凄楚,“爹娘……护不住你了……黄老虎心狠手辣……下次,下次来的就不是砸船了……听话,去沪上……活出个人样来……”
她猛地又是一阵呛咳,血沫子溅在油纸上,触目惊心。阿贝赶紧帮她拍背,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,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。
“这银元……是最后一点了……省着点用……这玉佩,千万收好……可能,可能关乎你的身世……”莫沈氏的气息越来越弱,眼神却死死盯着阿贝,充满了不舍、担忧,还有一丝决绝的期望,“走吧……天亮就走……坐……坐镇上去沪上送水产的货船……你认得……张老大的船……”
阿贝握着那枚带着母亲体温和血迹的银元,还有那半块冰凉坚硬的玉佩,心如刀绞。这玉佩,她从小见过无数次,养母只说是捡到她时的念想,从未像今天这样,明确地指向“亲爹”和“沪上”。她对自己的身世并非没有猜测,但十六年来,莫老憨和莫沈氏给予她的爱,让她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唯一的家。如今,家要散了。
舱外,雨声渐密,敲打着船篷,如同催命的鼓点。阿贝看着油尽灯枯的养母,想起重伤卧榻的养父,再想到黄老虎那张狞恶的脸,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愤懑涌上心头。留下,可能真的只有死路一条,甚至还会连累爹娘。走吧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,或许……真能找到一条出路,将来有能力回来,保护他们,讨回公道!
她不再犹豫,将银元和玉佩紧紧攥在手心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那半块玉佩边缘的纹路,清晰地烙在她的掌心。
“娘,我走。”阿贝的声音沙哑,却异常坚定,“你等着,我一定在沪上站稳脚跟,我一定回来接你和爹!我一定让那黄老虎,付出代价!”
莫沈氏听了这话,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,像是想笑,却又被咳嗽打断。她疲惫地闭上眼睛,微弱地点了点头。
阿贝俯身,轻轻抱了抱养母瘦削的身体,然后毅然起身。她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,将银元小心藏好,那半块玉佩则用一根红绳系了,贴身挂在胸前。她走到养父的铺位前,莫老憨昏睡着,眉头紧锁,似乎在梦里也在忍受着痛苦。阿贝跪下,磕了三个头,低声道:“爹,女儿不孝,要离开一阵子。您和娘,一定要等我回来!”
说完,她站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六年、充满温情如今却满目疮痍的家,弯腰钻出了船舱。
雨比刚才小了些,变成了迷蒙的雨雾。东方天际,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、黎明前的灰白。河面上水汽氤氲,停泊的船只像一个个沉默的黑影。阿贝辨认了一下方向,踩着湿滑的河岸,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镇子码头跑去。她记得张老大的货船,通常在天亮前启航前往沪上。
心跳如擂鼓,混合着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声音。冷雨打在脸上,反而让她更加清醒。前路是未知的沪上,是渺茫的寻亲,是生存的挑战。但她胸中憋着一口气,一股不服输的狠劲。她想起养父教她划船时说过的话:“丫头,水再急,船头也要迎上去!你软了,它就把你冲走了!”
跑到码头时,果然看到张老大那艘略显破旧的货船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,船工们懒散地搬运着最后几筐水产,腥气扑鼻。
“张叔!”阿贝喘着气跑上前。
船老大张老憨是个黑壮的中年汉子,看到阿贝,愣了一下:“阿贝?这大雨天的,你跑来干啥?你家的事……唉,听说了,真遭罪……”
“张叔,我想搭你的船去沪上。”阿贝直接说明来意,声音还有些喘,眼神却直直地看着他。
“去沪上?”张老憨更加惊讶,“你一个姑娘家,去那儿做啥?现在你家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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