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蹲下身,挽起过于宽大的裤脚,露出冻得发青的小腿和脚踝,开始用一根磨尖了的木棍在沙地里翻找。手指插入冰冷的泥沙,很快就麻木了,但她不敢停。

  “没爹娘的野种!”

  “海里漂来的!”

  孩子们尖锐的嘲弄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。她用力甩甩头,想把那些声音驱散,却驱不散心口那股闷胀的酸涩。为什么是她?为什么偏偏是她被扔在这里?

  下意识地,她空着的那只手又探进了怀里,隔着粗布衣衫,紧紧握住了那半块玉佩。冰凉的玉石,似乎只有紧贴着她的皮肤,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虚幻的、来自遥远过去的暖意。

  “你们……到底是谁?”她对着空茫的大海,又一次无声地问询,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,“为什么……不要阿贝了?”

  海浪哗哗,永无止境地重复着它的韵律,给不了任何答案。

  她低下头,额头顶着膝盖,那股熟悉的、无词的调子又从唇齿间流泻出来。婉转,空灵,带着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哀愁,在海风的裹挟下,飘向雾气弥漫的海天交界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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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沪上,南市贫民窟。

  亭子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,混杂着潮湿发霉的气息,几乎令人窒息。林氏蜷在靠墙的那张破木板床上,盖着打满补丁的棉被,脸色蜡黄,不时发出一连串压抑的、撕心裂肺的咳嗽,每一声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。

  莫莹莹端着一个粗陶药碗,小心地吹着气。碗里黑褐色的药汁荡漾着,映出她憔悴担忧的脸。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浸在冷水里搓洗衣物,又红又肿,裂开的口子碰到粗糙的碗壁,一阵刺痛。

  “阿娘,药煎好了,您趁热喝一点。”她坐到床沿,试图扶起林氏。

  林氏虚弱地摆摆手,又是一阵猛咳,好不容易平复下来,气息微弱:“放着吧……莹莹,苦了你了……”她的目光落在女儿那双不成样子的手上,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
  “我不苦,”莹莹用力摇头,把涌到眼眶的酸涩逼回去,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“阿娘喝了药,身子好了,就不苦了。”

  她固执地舀起一勺药,送到林氏嘴边。林氏闭着眼,勉强咽了一口,眉头紧紧皱起。药汁似乎刺激了喉咙,引来了更剧烈的咳嗽,她猛地侧过头,一口暗红的血沫喷溅在脏污的床单上,触目惊心。

  “阿娘!”莹莹失声惊呼,手里的药碗差点摔落。

  林氏喘着气,眼神涣散,抓住莹莹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:“莹莹……我的儿……是阿娘没用……拖累了你……你,你妹妹……若是……”话未说完,又是一阵气促。

  莹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,又疼又慌。她强自镇定,用袖子擦去林氏嘴角的血迹,声音发颤:“阿娘别胡说,您会好的,一定会好的!妹妹……妹妹在天上,也会保佑我们的……”她不知道妹妹是否真的在天上,那个据说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的双生妹妹,她没有任何印象,只知道这是母亲心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。

  安抚着林氏重新躺下,看着她昏昏沉沉地睡去,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莹莹才端着几乎没动过的药碗,脚步虚浮地走到外间。

  冰冷的木盆里,还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脏衣服,那是她从附近浆洗房接来的活计,洗一大盆,换几个铜板,勉强维持母女二人的药钱和米钱。她看着自己红肿破裂的双手,再看看里间床上气息奄奄的母亲,一种巨大的、近乎绝望的无助感将她淹没。

  她慢慢蹲下身,把脸埋进臂弯里,肩膀微微颤抖。不能哭出声,会吵到阿娘。可是那压抑不住的悲戚,总要有个出口。

  于是,那首从小就听母亲哼唱的江南小调,又无意识地、极轻极轻地从她喉间溢了出来。没有歌词,只有旋律,在这狭小、昏暗、充满药味和穷困气息的亭子间里低回盘旋,像一缕抓不住的游丝,诉说着无法言说的艰辛与思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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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齐家后花园的墙头上,几片枯叶被风吹落。

  齐啸云像一只灵巧的猫,悄无声息地攀在墙头。他今日来得比平时早些,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藏青色学生制服,只是外面罩了件不起眼的深灰色旧棉袍。他没有立刻下去,只是凝神望着亭子间那个小小的窗口。

  窗口蒙着破烂的窗纸,看不清里面的情形,但隐隐约约,有断断续续的、压抑的哼唱声传出来。是莹莹。

  那调子他记得。很小的时候,他去莫家那座漂亮的花园洋房做客,见过那位总是很温柔的林阿姨,她会抱着粉雕玉琢的莹莹,坐在开满鲜花的廊下,轻轻地哼着这首歌。那时阳光很好,花香馥郁,莹莹咯咯笑着,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林阿姨旗袍上的盘扣。

  而今,同样的调子,却从这贫民窟破败的亭子间里飘出,裹挟着药味、寒意和看不见的沉重,钻进他耳朵里,让他的心口一阵发紧。

  他看见莹莹端着药碗进去,又看见她空着手出来,蹲在木盆边,把脸埋起来,只有那细微的、颤抖的哼唱声证明着她的存在。她在哭吗?齐啸云攥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。

  他不再犹豫,利落地翻身而下,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。熟门熟路地借着杂物遮掩,走到亭子间窗下,将肩上背着的一个布袋轻轻放下。里面除了往常的米,今天还多了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白糖,和两帖他偷偷从家里药房拿的、据说对咳血症有些效验的昂贵药材。

  放下东西,他并没有立刻离开。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,仰头看着被高墙切割成窄条的天空,灰蒙蒙的。里面的哼唱声停了,大概是她又开始搓洗那些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。那“嘎吱嘎吱”的搓衣板声,单调而沉重,一下下,像是敲在他的心上。

  他想起父亲齐定坤日渐严肃的脸,想起母亲提起莫家时讳莫如深的神情,想起家族里那些旁支亲戚们幸灾乐祸的议论。他知道,明面上,齐家不能再与莫家有任何瓜葛。赵坤势大,盯着齐家的人不少,一步行差踏错,可能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。

  可是……

  他看着自己放下米袋的位置,听着里面传来的、属于少女的、与这恶劣环境格格不入的艰难喘息声。

  “我会护着你的。”他低声重复着儿时那句幼稚却郑重的承诺,尽管知道里面的人听不见。然后,他深吸一口这贫民窟污浊寒冷的空气,再次敏捷地翻过墙头,消失在齐家花园的葱茏草木之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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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渔村的傍晚,天色沉得很快。

  阿贝提着小半篮赶海得来的收获——大多是些指头大小的蛤蜊和几只瘦小的螃蟹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。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,也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,冷得直打哆嗦。

  刚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,就撞见了邻居家那个总爱带头欺负她的胖小子和他几个跟班。他们似乎刚在泥地里打完滚,一身脏污,正无聊地踢着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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