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失去的,仅仅是一个交流学习的机会吗?

  不,她失去的,是原本可能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  如果莫家没有倒,如果父亲还在,如果她是在那座早已记忆模糊的大宅里,作为莫家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长大……那么今日,站在那琴房里,她是否还需要因为一身旧衣而自觉气短?是否还需要因为无人撑腰而眼睁睁看着机会被旁人凭借家世夺走?

  那个叫贝贝的、从未谋面的妹妹,当年若是没有被抱走、没有夭折,如今又会是怎样光景?她们姐妹二人,是否都能在父母的羽翼下,安然享受着本该属于她们的一切?

  月光吝啬地洒进一线,勾勒出她单薄而倔强的肩线。

  许久,莹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,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力量。她抬起头,望着窗外被切割成狭长方块的、浑浊的夜空,声音轻得如同叹息,几乎要散在夜风里:

  “若我生来,就在该在的位置……人生,可会不同?”

  没有人回答。只有远处黄浦江上,夜航轮船的一声汽笛,悠长而沉闷,如同这个时代深重的叹息,穿透夜幕,缓缓荡开。

  亭子间里那声无人应答的轻问,余音仿佛还缠绕在昏黄灯晕与清冷月光交织的缝隙里。莹莹握着那半块玉佩,指尖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。窗外,都市的夜依旧喧嚣,隔壁传来孩童夜啼和妇人含糊的安抚,更远处,隐约有歌舞厅的爵士乐飘来,奢靡而遥远。她将玉佩贴在心口,那里堵着一团棉絮似的委屈与不甘,沉甸甸的,却又无处倾泻。

  良久,她才轻轻将玉佩放回绒布匣子,合上抽屉。动作小心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,生怕惊醒了里间浅眠的母亲。躺回那张吱呀作响的小床上,她睁着眼,望着天花板上雨水渗漏留下的斑驳印迹,一夜无眠。

  第二天清晨,林氏起身时,见女儿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,心中了然,却也不点破,只默默将稀粥煮得更稠了些。“今日齐家管家可能会送些米面来,你若是闷,就出去走走,别总待在屋里。”林氏温声道,将一碗粥推到莹莹面前。

  莹莹低头喝着粥,含糊地应了一声。她知道自己不能倒,这个家,如今更多是靠她撑着母亲那点微薄的希望。

  将近中午,齐家的老管家果然来了,不仅带来了米面,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白糖和几块难得的肥皂。“少爷吩咐的,说林夫人和小姐用得着。”老管家笑容谦和,目光在莹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,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。

  莹莹道了谢,送走管家,看着那包白糖,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。齐啸云的关照,像冬日里隔着玻璃照进来的阳光,能看见光亮,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。他是齐家未来的继承人,而她,是罪臣之女,蜗居亭子间的落魄千金。那“像保护妹妹一样”的承诺,界限分明。

  她将那包糖仔细收好,对林氏说:“娘,我出去透透气。”

  她没有去热闹的街市,而是拐向了离贫民区不算太远的一个小公园。这里不如法租界的公园精致,却也有些绿意和几张长椅。她常来这里,看会儿书,或者只是坐着发呆。

  今日,公园一角却有些不同。几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男女聚在一起,中间站着一个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、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,正激昂地说着什么,她身旁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,上面用粉笔写着“募捐!支援东北前线将士!”

  “……倭寇铁蹄践踏我大好河山,东北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!我前线将士浴血奋战,缺衣少药!同学们,同胞们!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!我们不能亲赴沙场,亦当竭尽所能,支援前线!一分一毫,皆是心意!”女学生的声音清亮,带着不容置疑的热忱。

  围观的人不多,有的漠然走过,有的驻足听几句,摇摇头离开,也有零星几个掏出几个铜元,放入女学生捧着的募捐箱里。

  莹莹站在人群外围,听着那激昂的词语——“国家”、“同胞”、“匹夫有责”,这些词汇离她亭子间里困顿的生活似乎很遥远,却又莫名地牵动了心底某根弦。她想起父亲莫隆,当年是否也曾为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忧心奔走?而如今,家国俱损。

 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,里面只有齐家管家刚送来,母亲让她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几角零钱。她犹豫了一下,走上前,将那几个角子全部投入了募捐箱。

  女学生看到她,眼睛一亮,朝她用力点头:“谢谢这位同学!”

 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学生递过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,封面印着《义勇军进行曲》谱子。“同学,有兴趣可以看看,我们下周在光华大学还有一场爱国宣讲会。”

  莹莹接过册子,低声道了谢,匆匆离开了小公园。手心握着那本粗糙纸张印刷的小册子,微微发烫。她回头望了一眼,那几个学生的身影在稀疏的树影下,显得格外单薄,却又异常坚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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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南水乡,晨雾散尽,阳光洒在河面上,碎金万点。莫家那间低矮的屋舍,却因昨日沈家送来的厚礼,而显得有些不同往日。

  邻居们探头探脑,言语间满是羡慕。

  “老憨家这是走了大运了!”

  “阿贝那丫头,平日里不声不响,没想到有这般胆识!”

  “那沈家可是沪上的大富商,指头缝里漏点,就够他们吃用不尽了!”

  莫老憨蹲在门口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看着屋里堆放的绸缎和那盒白花花的大洋,眉头却微微皱着。阿贝娘则忙碌着,将那些精致的点心罐头小心地收进唯一的木柜里,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,却又带着几分惶恐。

  “他爹,这些料子,给阿贝做身新衣裳吧?姑娘大了,总不能一直穿得这么破旧。”阿贝娘抚摸着光滑的绸缎,提议道。

  莫老憨吐出一口烟圈,闷声道:“再说吧。这钱……得留着,万一有个急用。”

  阿贝坐在小凳上,低头补着渔网,听着父母的对话,一言不发。她心里也乱糟糟的。救人是一时冲动,没想过回报。沈家的厚礼,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平静的生活,激起了巨大的涟漪。那些光鲜的东西,与这个家、与她,都格格不入。她甚至觉得,放在屋里,都有些扎眼。

  下午,她照常去河边清洗衣物。蹲在青石板上,棒槌起落间,水花四溅。河水依旧浑浊,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她清秀却带着倦容的脸。昨日落水救人的地方,已经恢复了平静,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。

  “阿贝!”同村的春妮跑过来,蹲在她身边,压低声音,眼里闪着好奇的光,“快跟我说说,那沈家少爷长得什么样?是不是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一样?”

  阿贝愣了一下,摇摇头:“当时……没看清。”她只记得那少年苍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,还有被拖上岸后那身湿透的、料子极好的西装。

  “唉,真可惜!”春妮咂咂嘴,“听说沈家可有钱了,住在沪上那种有大电梯、霓虹灯整夜亮的地方!阿贝,他们就没说,接你去沪上享福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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