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掌柜的,能否再高些?这金簪足有三钱重……”
“就这个价,不当拉倒。”朝奉不耐烦地打断她,将东西往柜台上一丢,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
那声音像是一记耳光,打在林婉贞的脸上。她攥紧了手心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她知道再争辩也无用,世态炎凉,落难的风凰不如鸡。
“……当。”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。
拿着那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十五块大洋,牵着女儿走出当铺大门,阳光有些刺眼。她站在原地,恍惚了一瞬。
“阿娘……”莹莹摇了摇她的手,小声唤道,眼里满是担忧。
林婉贞回过神,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:“没事,莹莹。走,娘带你去买米。”
买了最便宜的糙米,一小罐猪油,一小包盐,又割了巴掌大的一块肥肉准备熬油,十五块大洋便去了一半。剩下的,要精打细算地支撑到下个月。回去的路,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。
走到离棚户区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口,突然,旁边一条更窄的暗巷里传来几声闷响和压抑的痛呼。
林婉贞下意识地将莹莹护在身后,警惕地望过去。
只见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半大青年,正围着一个看起来更小些的男孩拳打脚踢。那男孩抱着头蜷缩在地上,一声不吭,只是身体因承受击打而微微颤抖。地上散落着几本破旧的课本和一支毛笔。
“小赤佬,叫你偷东西!”
“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,活腻了!”
“打,狠狠打!”
污言秽语不绝于耳。
林婉贞眉头紧蹙。她本不欲多事,自身难保,何谈助人?但看着那孩子倔强沉默的样子,看着地上那几本沾了污渍的课本,她心头某根柔软的弦被触动了。她的莹莹,也该是上学的年纪了……
“住手!”清冷的声音在巷口响起,带着一种久居人上、不怒自威的余韵。
那几个小混混一愣,回过头来。见只是一个衣着朴素、带着孩子的妇人,顿时又嚣张起来。
“哪来的婆娘,多管闲事!滚开!”
林婉贞并不退缩,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:“光天化日,欺凌弱小,你们就不怕巡捕房吗?”
“巡捕房?”为首的那个黄毛青年嗤笑一声,“管得到这犄角旮旯?这臭小子偷了王老棍的烧饼,我们这是替天行道!”
“他偷了多少?我替他赔。”林婉贞从剩下的钱里摸出几个铜板。她知道,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,尽快打发走才是上策。
黄毛青年眼珠转了转,大概觉得这妇人有点奇怪,但看到铜板,还是伸手接过,掂了掂:“算你识相!我们走!”他招呼一声,三个混混骂骂咧咧地走了,临走前还踢了那男孩一脚。
巷子里恢复了安静,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。
林婉贞走上前,蹲下身,轻声问:“你没事吧?”
那男孩慢慢抬起头。他约莫十岁左右,脸上青一块紫一块,嘴角还渗着血丝,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像淬了火的星辰,里面没有泪,只有狼崽子般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。他看了看林婉贞,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米袋和油罐,目光最后落在她身后探头望来的莹莹身上。
“我没偷。”他声音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那烧饼是我捡的,掉在地上,沾了灰,没人要了。”
林婉贞愣了一下,看着他清澈而倔强的眼神,选择了相信。她拿出随身带着的一块干净手帕,递给他:“擦擦吧。”
男孩没有接,自己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,挣扎着爬起来,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课本,小心翼翼地拍打着上面的尘土。那几本书被翻得毛了边,却保存得异常整洁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在读书?”林婉贞问。
“狗娃。”男孩闷声回答,随即又补充了一句,“先生在学堂里给我起了大名,叫……陈默。”他将书本紧紧抱在怀里,像抱着什么绝世珍宝。
这时,巷子口传来脚步声,一个穿着体面长衫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小布袋匆匆走了进来,看到陈默的样子,吃了一惊:“默伢子,你这是怎么了?又跟人打架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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