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)
“时间到!”
主持人的声音打破了会场的宁静。绣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针线,或志得意满,或遗憾叹息。
评委们开始逐一到每个工作台前品评打分。轮到贝贝的《浦江晨曦》时,几位中外评委围拢过来,皆露出惊叹之色。
“妙啊!”一位白发苍苍的中式刺绣老行尊扶了扶老花镜,啧啧称奇,“布局大气,意境开阔!将浦江之景绣得如此磅礴又如此细腻,难得,实在难得!”
另一位洋人评委用生硬的中文赞道:“光!色彩!非常……现代!像一幅……嗯……印象派的画,但是用丝线完成的!神奇!”
齐啸云站在众人之后,沉默地凝视着那幅绣品。近距离观看,冲击力更强。朝霞的绚烂,江水的浩渺,建筑的坚实,甚至那轮红日带来的希望与生机,都被这姑娘用针线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。尤其是那熟悉的针法细节,此刻看得更加分明。他几乎可以断定,这绝非普通的野路子。
他抬眼,看向站在作品旁,因受到赞誉而微微脸红,却仍努力保持镇定的贝贝。她的眼神清澈,带着一丝期待,一丝不安,像江南雨后初晴的天空,也像……很多年前,那个拉着他的衣角,怯生生叫他“啸云哥哥”的小女孩。
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。但他迅速收敛了心神,现在是评委时间。
“莫小姐,”齐啸云开口,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冷静,“你的作品很出色。我想请问,你这幅绣品中,对于光影的处理,尤其是建筑部分的‘藏针叠色’技巧,师承何人?”
贝贝愣了一下,没想到这位齐先生会问得如此具体。她老实回答:“回齐先生,我养母是江南的绣娘,教过我一些基础针法。您说的那种技巧,是我自己平日里看东西,琢磨着绣出来的。我觉得,光线照在墙上,不是平板的一块,是有深浅变化的,就想办法用不同颜色、不同角度的针脚去表现它。”
“自己琢磨的?”齐啸云眉峰微挑。这个答案,既在意料之外,又在情理之中。若是有人特意教授,反而不合逻辑。难道真是天赋异禀,无师自通,恰巧合了“莫氏针法”的精髓?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?
他压下心中翻涌的疑虑,点了点头,未再多言,在评分板上写下了分数。
(四)
最终评审结果宣布。
“……荣获本届沪上商会‘新派刺绣’大赛魁首的是——‘锦绣坊’,莫阿贝!作品《浦江晨曦》!”
掌声雷动!
孙老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,用力拍着巴掌,脸涨得通红。贝贝站在台上,从商会会长手中接过那枚系着红绸的鎏金奖牌,以及装着不菲奖金的红封时,感觉像在做梦。闪光灯在她眼前亮起,有记者按下了相机快门。这一刻,“莫阿贝”这个名字,随着她的《浦江晨曦》,正式进入了沪上工艺美术界的视野。
颁奖礼毕,人群逐渐散去。贝贝小心地将奖牌和奖金收好,正准备跟随孙老板离开,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。
“莫小姐,请留步。”
贝贝回头,见齐啸云缓步走了过来。
“齐先生。”贝贝微微屈膝行礼。
“恭喜莫小姐夺魁。”齐啸云看着她,目光中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,“你的绣艺确实非凡,假以时日,必成大器。”
“齐先生过奖了。”贝贝谦逊地低下头,“我只是运气好罢了。”
“才华无需过谦。”齐啸云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,“不知莫小姐日后有何打算?可有兴趣与齐氏名下的绸缎庄合作?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更好的创作环境和展示平台。”
这是抛出了橄榄枝。孙老板在一旁听得又惊又喜,连连给贝贝使眼色。
贝贝心中也是一动。齐氏实业是沪上巨擘,若能搭上线,对她未来的发展无疑有天大的好处。但她念及孙老板的知遇之恩,并未立刻答应,只道:“多谢齐先生抬爱。此事……容我考虑几日,再与东家商议后给您答复,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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